明天到阿爾卑斯山散步吧 | 做自己 - 2024年11月
明天到阿爾卑斯山散步吧
《第八日的蟬》、《樹屋》、《彼岸之子》作家角田光代
微小說般的七日登山紀行散文。
一部喚起對大自然深刻感動的遊記傑作。
零登山經驗挑戰三千公尺的高山!原來登山和寫作是同一回事?
停下了腳步,便哪兒也去不了。
沒有任何身外之物的渺小自己,是讓自己和無以名狀之物相遇的唯一道具。
三浦紫苑:「登山就像活著一樣,寫作也像活著一樣。在角田小姐誠實的堅定態度和毅然的腳步中,我感受到人類普遍的生存之道。」
出發前,角田光代滿心期待著,這一路上將有佳餚美酒陪伴,在山裡散步的中途會停下來休息,喝葡萄酒吧?真是時髦的遠足啊!
然而,當一行人抵達標高2320公尺的小屋時,眼前竟是一片銀白世界,風咻咻地吹個不停,甚至捲起了表面的雪花。視野可見之處全被染成白色,幾乎連前方數公尺都看不見,必須頂著快被風吹走的身子才抵達屋內。角田跟著同伴一一穿上雪靴、固定在腳踝的尼龍保暖物等裝備時,內心的「蹊蹺感」迅速放大:「我想像中的在山裡散步的快樂遠足呢?怎麼會變成這副重裝備模樣?而且腳下的雪靴宛如滑雪靴般又硬又重。」
到底這是一趟什麼樣的「健行」之旅呢?
■不管是城市還是山,我喜歡走路
走在繞三煙囪山麓一圈的路上,角田感覺眼前的景色像突然離開了地球,被帶到外太空了。她在心裡懊惱著好想回去,卻領悟到:「如果不繼續走,是回不去的。不繼續走的話,哪裡都到不了,只能被困在積雪的岩山中。」聽嚮導馬立歐分享登山心情,她也疑惑著:「帶著只想回家的心情一路走過來的山路,在事後回想時,會感到片刻的歡愉嗎?」
然而,在登山行程結束之後,角田發現不管是在城市還是山裡,她喜歡走路。「光是以雙腳走路,眼前的風景便不斷地改變。反過來說,不走的話,風景永遠不會有變化。瀑布、岩石、樹木、山巒、涼風,一直存在彼處,如果不用自己的雙腳走向它們,永遠都不會邂逅新的事物。沒有任何身外之物的渺小自己,是讓自己和無以名狀之物相遇的唯一道具。」
■發現登山和寫作的關係
嚮導馬立歐對角田說,登山不光是單純的快樂,這點應該和寫作很接近。
角田在登山的過程中,也不斷想著自己所擁有的「語言」。像是在山裡停下腳步時,她望著眼前遼闊的風景,好幾度失去話語,發現自己不曾擁有能夠描寫如此壯觀且不曾見過的風景的詞彙,因而領會了:「世界在語言之外。不走出去的話,就無法走出自己的世界,無法取得自己的語言,那個世界就永遠都在外圍。面對語言,我恐怕只能不斷的繼續挑戰下去。」
原來登山真的跟寫作很像,角田說:「就像自己沒看過的世界永遠不存在一般,無法用自己的語言描述那個世界的話,永遠也無法擁有那個世界。就像登山家無法清楚說明自己的心情,只是一心往山頂去,我也藉由持續寫作才能找到我的語彙吧。」
■旅途中遇見的人們
習慣獨自旅行的角田,透過這次旅行感受到:「與人相遇才是旅行。」
當她在飛機上回想旅行中邂逅的人事物時,最先浮現的是人們的臉。這些住在山麓小鎮的人們,有著迷人的相近氣質:「每個人都很隨性自我,沒有一絲卑微的感覺,而且每個人對他人都很寬容。」
對於角田提出的問題:「為什麼選擇在山裡生活?」人們回答的是:「因為我出生在這裡」、「因為我喜歡山」如此簡單的答案,沒有誇大美化「生活在山裡」這件事,只是在喜歡的地方生活,以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這讓角田深受感動。
而讓角田覺得意義最深刻的事,是和馬立歐的邂逅。馬立歐所描述的宗教觀、世界觀,在她心中留下濃濃的色彩。「能和他在山裡相遇真是太幸運了。假如是在東京的某個角落,或是羅馬的某個觀光景點和他相遇,他所說的話肯定無法在我內心擁有如此的重量。」
■登山戰友三浦紫苑的觀點
三浦紫苑同樣受邀參加過「健行散文紀行」節目,前往印尼的峇里島健行。
在閱讀本書後,三浦發現角田在義大利做的事,不是「在山裡行走」而是「攀登雪山」一事。在想像著快樂的「在山裡旅行」的同時,卻陷入了攀登雪山的窘境,帶著一會兒驚愕、一會兒恐懼的心情,與山纏鬥的冒險記,肯定讓讀者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實際體驗過登山的她,認為在登山時,感覺辛苦和快樂是9:1,但回想時,卻變成快樂占9.5,被問是否要再挑戰一次的猶豫占0.5。而角田的這本書,就是將登山的不可思議、快樂和辛苦濃縮在一起的著作。「即使每天每天對著桌子描寫風景,也不如實際親眼看到一次,還要比文章正確多了。因此有很多人不得不繼續登山、練習跑步、不停寫作。這些行為,即使問了也不會有什麼答案,只能在沒有答案的狀態下繼續實踐,也等於是『不斷地思索活著的意義吧』。」
本書特色
‧附旅行路線簡圖,讓讀者更能融入作者所身處的世界。
‧特別收錄有相似經歷的小說家三浦紫苑為本書所寫的解說。
名人推薦
林水福(日本文學專家、南臺科技大學應用日語系教授)―――專文推薦
郝譽翔(小說家、國立臺北教育大學語文與創作學系教授)、劉梓潔(小說家、編劇)―――高度推薦
裝幀特色
書衣紙張佈滿自然麥穗纖維,採四色加特色印刷,日文燙霧白,內封燙珍珠箔;書腰有如雪地般的壓紋,使用觸感優雅的美術紙裝幀,內外皆展現細緻風格。
作者簡介
角田光代
1967年出生於神奈川縣。畢業於早稻田大學第一文學系。日本重量級女作家,為日本各文學獎、文藝獎常勝軍,亦擔任日本數個文學獎的選考委員。
1990年,以〈尋找幸福的遊戲〉(幸福な遊戱)獲得海燕新人文學獎進入文壇。1996年,《假寐之夜的UFO》(まどろむ夜のUFO)獲得野間文藝新人獎。1998年,《我是妳哥哥》(ぼくはきみのおにさん)獲得坪田讓治文學獎。以《綁架之旅》(キッドナップ‧ツアー)於1999年獲得產經兒童出版文化獎富士電視臺獎,2000年獲得路傍之石文學獎。2003年,《空中庭園》獲得婦人公論文藝獎。2004年,《對岸的她》(対岸の彼女)獲得直木獎。2006年,〈禁錮的母親〉(ロック母)獲得川端康成文學獎。
2007年,《第八日的蟬》(八日目の蟬)獲得中央公論文藝獎,曾改編為電視劇及電影。2011年,《樹屋》(ツリーハウス)獲得伊藤整文學獎。2012年,《紙之月》(紙の月)獲得柴田鍊三郎獎,曾改編為電視劇。2012年,《彼岸之子》(かなたの子)獲得泉鏡花文學獎,曾改編為電視劇。
2014年,《我心裡的她》(私のなかの彼女)獲得河合隼雄物語獎。
譯者簡介
黃碧君
從事口譯及翻譯。享受不同語言的意境、節奏與轉換。聞文堂版權代理及翻譯公司副代表。經營專門介紹臺灣書籍之綜合情報網站「motto-taiwan.com」,致力把臺灣好書介紹到日本。近期譯作有《啟航吧!編舟計畫》等。
◎推薦序:集純文學與大眾文學之美的角田光代 文‧林水福(日本文學專家、南臺科技大學應用日語系教授)
◎解說:輕鬆的在山裡步行? 文‧三浦紫苑
◎文庫版增序:獲得的不是經驗而是自信 文‧角田光代
◎前言 我的義大利回憶
I邂逅──科蒂納城(Cortina)
「我完全沒有在山裡走的經驗,沒問題嗎?」我問馬立歐。
「沒問題,沒問題。明天要走的路不會很辛苦。」
馬立歐輕鬆地說。是喔,我依然無法想像,但看來不是很困難的路程。
II岩塊之宇宙──三煙囟山(Mt. Tre-Cime)
我們一佇足,立即被周圍的寂靜包圍住,除了自己的呼吸之外,什麼都聽不見。處在無聲世界裡,震撼的巨大岩塊就聳立在眼前,讓我有一種錯覺,彷彿岩山把全世界的聲音都吸了進去。這一瞬間,不只是我站立的地方,甚至連我生活的東京和曾經旅行過的所有城市,都變得寂靜無聲。
III有大瀑布的溪谷──挑戰菲拉塔(Ferrata)
「登山時,有一種能和不是自己的大自然的什麼融合成一體的感覺。」馬立歐說。
我彷彿能理解他想說的,藉由書寫確實讓我有一種渺小的自己好像和什麼更大的東西相繫的感覺。即使那只是一種錯覺。我漸漸開始理解馬立歐和山之間的關係。
IV牧羊人之村──休閒農業
對這些人來說,原來在這裡過著自給自足生活一事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想。在喜歡的地方生活,以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不需要理由,是如此自然而然的事。不論是速食或慢食、都會或鄉下、農藥或無農藥,在這個世界上多元共存,這也是因為各有所需才會存在。
V有十字架的山頂──沙索迪史特里亞山(Mt. Sas De Stria)
在登山之前,我一直想像著,登上山頂力要試著想像連佐所說的自由感受,那種站在世界頂點的心情,會不自覺地叫出「我做到了!」…… 比起征服感,我感受到的是困惑。比起成就感,我更覺得茫然若失。比起「我辦到了!」我反而有一種空無的呆然。這就是我在山頂的心情。
VI多洛米蒂山脈的女王──馬爾莫拉達山(Mt. Marmolada)
我回望自己一路走來的路途,在全白的山斜面上有著彎彎曲曲的足跡,小到讓人覺得不可思議。而且,雪面的下方是看不到盡頭的冰河。那是在我出生以前,無法明確回溯的遠古時代就結成凍的水流。凝視著前方的風景,我感覺看到的不是雪山的斜面,而是巨大的時間。
VII再見了,多洛米蒂山脈!
這次我遭遇的大自然,是如此的巨大,超乎我的理解之外,並非是「珍惜」、「守護」這樣的對象。我們沒有能力守護,而是我們不得不被守護著。我們在不只是溫柔也不只是美麗的大自然中,被守護著過生活。這種虔敬之心,不論是誰都有過。
結語 滿滿的感謝
在我內心,多洛米蒂山脈的天空今天肯定也很晴朗,被寂靜包圍的穴窟群山穿越雲層,聳立直指天際。我們的足跡當然早就消失不見了。但我滿心期待著有一天能再印上新的足跡。
推薦序
集純文學與大眾文學之美的角田光代
文/林水福(日本文學專家、南臺科技大學應用日語系教授)
出版社希望我多談談角田光代,因此,我想先從她的得獎紀錄看她的「成長」歷程。
角田光代,這名字我很早就注意到,是從我長期訂閱《海燕》雜誌(現已停刊)開始。一九九〇年角田和松村榮子同獲《海燕》第九屆新人文學獎。雖然登上文壇的時期差不多,但松村榮子在翌年就獲得芥川獎,一躍而為文壇的新星與寵兒,而角田雖然連續三屆被列為芥川獎候選,但始終與芥川獎無緣。角田因此有段時間陷入低潮。然而,現在看來,未獲芥川獎對角田來說儘管是一項打擊,卻也為她帶來轉機,這句話怎麼說呢?
請先看角田的「候選」資歷:昴文學獎候選(一九八七年)、芥川獎候選(一九九二年上半期、一九九二年下半期、一九九三年上半期。)、三島由紀夫獎候選(一九九五年、一九九七年、一九九九年)、野間文藝新人獎候選(一九九六年)、坪田讓治文學獎候選(一九九六年)、直木獎候選(二〇〇二年下半期)、川端康成文學獎候選(二〇〇五年)、本屋文學大獎第六名(二〇〇五年《對岸的她》,二〇〇八年《第八日的蟬》)、島清戀愛文學獎候選(二〇〇九年)。
再來看角田的得獎紀錄:野間文藝新人獎(一九九六年,第十八屆)、坪田讓治文學獎(一九九七年,第十三屆)、產經兒童出版文化獎(一九九九年,第四十六屆)、路旁之石文學獎(二〇〇〇年,第二十二屆)、婦人公論文藝獎(二〇〇三年,第三屆)、直木獎(二〇〇四年下半期,第一三二屆。得獎作品《對岸的她》,與二〇〇五年本屋文學大獎第六名為同一作品。)、川端康成文學獎(二〇〇六年,第三十二屆)、中央公論文藝獎(二〇〇七年,第二屆。得獎作品是《第八日的蟬》,與二〇〇八年本屋文學大獎第六名為同一作品。)、伊藤整文學獎「小說部門」(二〇一一年,第二十二屆)、柴田鍊三郎獎(二〇一二年,第二十五屆)、泉鏡花文學獎(二〇一二年,第四十屆)、河合隼雄物語獎(二〇一四年,第二屆)。
從她的各種獎候選及得獎紀錄,可以歸納出以下幾點:
首先,從三次芥川獎及三次三島由紀夫獎的候選,可以看出角田光代原以純文學出發。有趣的是,角田在二〇〇四年獲得以大眾文學為對象給獎的直木獎,在二〇〇五及二〇〇六年的川端康成文學獎候選及得獎,也說明她在純文學領域具有一定的評價及肯定。
這讓人想起以純文學出發獲得芥川獎,後來在大眾文學、尤其是推理小說方面成一派宗師,開創社會派推理小說的松本清張。其次,也讓人聯想到先獲得直木獎,後來當芥川獎評審的山田詠美。大抵上,純文學作家的文章密度較高,往往表現作者的思想性;直木獎作品較通俗,容易為讀者接受。松本清張、山田詠美可說純文學與大眾文學兩者之長兼具,作品一直受到讀者歡迎。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是因他們的文章足以吸引純文學與大眾文學的讀者,而能在文壇能屹立不搖嗎?
另外,角田自一九九二年至二〇一四年為止,無候選和得獎紀錄的只有一九九八、二〇〇一、二〇一〇、二〇一三等四年。二十三年間只有四年無候選與得獎紀錄,環視日本文壇幾人能夠?
角田有一次接受訪問時說:「最初的十年,一年裡只有一本四萬字小說的邀稿而已,心想這樣下去不行,於是下定決心目標朝一千本前進,每天鍛鍊文章。總之,寫!寫!寫!拚命地寫;同時並進的是讀!讀!讀!拚命地讀!」角田是「早上九點到下午五點,坐在電腦前面工作」的類型,有點像「公務員型作家」。三島由紀夫是寫稿子時會住到飯店裡專心寫作的類型;其實,遠藤周作也跟角田光代類似,白天到另租的寫作室工作,傍晚或晚上才回家。
大約從二〇〇四年獲直木獎之後,角田光代的寫作路線似乎有往大眾文學的方向稍微調整。後來獲得的獎項屬大眾文學的味道較為濃厚;其中,柴田鍊三郎獎是不折不扣的大眾文學獎。同時,先「候選」再得獎的現象已沒有了,這意味著文壇(評審)對她的肯定,換句話說她在文壇的分量增加了。
接下來,我想談一下角田光代這本《明天到阿爾卑斯山散步吧。》和她的文體。
為什麼有這麼一本登山紀行散文集出現呢?原本是二〇〇四年日本NHK拍攝的節目,邀請作家參與「健行」(其實是登山,登難度非常高的山)。
過程「驚心動魄」,然而在角田光代「清澄」筆調之下,剛開始、尤其是看慣華文麗詞的讀者,或許覺得味道不夠「濃厚」;但我相信很快就會習慣角田「清澄、平淡」其實「餘韻十足」的風格。
試看:
我們一佇足,立即被周圍的寂靜包圍住,除了自己的呼吸之外,什麼都聽不見。處在無聲世界裡,震撼的巨大岩塊就聳立在眼前,讓我有一種錯覺,彷彿岩山把全世界的聲音都吸了進去。這一瞬間,不只是我站立的地方,甚至連我生活的東京和曾經旅行過的所有城市,都變得寂靜無聲。(〇頁)
這裡沒有過多的修辭,但是臨場感十足,不是嗎?我讀這段文字時,感到震顫,湧現一種有如面對神明的敬畏與肅穆心情。
嚮導馬立歐曾徒手攀上怎麼看都是垂直指向天空的岩石,卻說:「去年夏天,我也曾來三煙囪山攀岩。」口氣似乎像在說我剛剛去了一趟郵局般若無其事地平靜。
對於這本紀行散文,角田光代的筆調讓人感覺就像馬立歐的語氣,似乎平淡無奇,其實大有可觀。例如途中的風景、宗教文化的差異、面對大自然的心境、對於聲音的特殊描述等。
登頂之後,角田光代寫道,「如果要用我的語彙來表現山頂所見的風景呢?我發現我語塞了,找不出適當的用詞。我似乎欠缺表達從山頂看到景色的相關詞彙。」閱讀本書後,相信能了解這句話的真意。我喜歡角田這種誠實又認真的態度!
◎解說
輕鬆的在山裡健行?
文/三浦紫苑
問題出在「trekking」﹝健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大辭林》裡寫著:「以徒步的方式在高山的山麓旅行。山中步行。」似乎和以山頂為目標的「登山」不太一樣。健行給人「在山裡行走」,快樂的山中散步的印象。
但閱讀本書後,且越讀到後面,就會發現根本是謊言。角田光代小姐在義大利做的事,不是「在山裡行走」而是「攀登雪山」一事。在想像著快樂的「在山裡旅行」的同時,卻陷入了攀登雪山的窘境,帶著一會兒驚愕、一會兒恐懼的心情,與山纏鬥的角田小姐的冒險記,肯定讓讀者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其實我也一樣受邀參加過「健行散文紀行」﹝トレッキング‧エッセイ紀行﹞,並且和角田小姐一樣,幾乎由相同的節目製作人員(鈴木、菅原、渡邊、石井)陪同。
我收到的邀約是,「要不要一起去印尼的峇里島健行呢?」峇里島是那個度假聖地峇里島?有山啊?我的腦海浮現一堆疑問。最基本的疑惑是,健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輕鬆的在山裡步行啊。」
鈴木和菅原在事前的見面討論會上笑著回答,並且把角田小姐演出的節目影片給我參考。
看到影片中的角田小姐在義大利的雪山裡,幾乎被埋沒在雪堆裡,在陡峭的斜面往上爬。
哇!這太奇怪了吧!這影片根本就是「攀登雪山」無誤!跟輕鬆的「健行」有著天壤之別。
我臉色蒼白的問鈴木和菅原。
「健行是指攀登雪山吧?」
「怎麼會呢。」(爽朗地笑著。)
「但、但是角田小姐攀爬的明明就是……」
「沒問題的!峇里島的山不會有雪的!」(爽朗的笑臉中摻雜了一絲邪惡的笑意。)
我相信了他們的話,後來去峇里島。峇里島確實沒有雪,但對平常習慣懶散在家的我來說,除了「酷刑」之外,再沒有更適合的形容詞。不用懷疑,就是「登山」。在旅行途中,我不斷地喃喃自語:「請告訴我健行的定義。」鈴木小姐每次聽到只是鼓著笑臉回答:「啊,也可以說是接近登山的走山吧。」
因此,我和角田小姐可說是在相同成員的陪同下,挑戰不習慣的爬山活動之登山戰友。有時,大家還是會聚在一起吃肉喝酒,角田小姐和我每次喝醉後就會開始抱怨:「真是被騙了呢!」專業又有禮貌的工作人員們總是笑著打諢:「啊啊,哈哈!」
實際上,在登山時,感覺辛苦和快樂是九比一,但現在回想起旅行的事,卻變成快樂占九‧五,被問是否要再挑戰一次的猶豫是〇‧五的比例。健行(應該說登山)真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本書就是將此不可思議、快樂和辛苦濃縮在一起的著作。雖然明知道即使問了也不會有答案,但就是不得不問。像是「為什麼要登山?」、「為什麼要跑步?」、「為什麼要以文章來表現?」這樣的事。
又不是山來央求我們去爬。搭電車或汽車,不是比跑步更快到達目的地嗎?即使每天每天對著桌子描寫風景,也不如實際親眼看到一次,還要比文章正確多了。因此有很多人不得不繼續登山、練習跑步、不停寫作。
這些行為,即使問了也不會有什麼答案,只能在沒有答案的狀態下繼續實踐,也等於是「不斷地思索活著的意義吧」,我這麼認為。
只要活著,每個人肯定都曾有過「活著的意義究竟是什麼?」的疑惑。因為沒辦法獲得明確的答案,懷著這樣的疑問也是沒用的。即使知道沒用,還是無法乾脆地把疑問放下而釋懷,這也是人之所以為人的緣故吧。超越是否有意義的層次,各自以獨特的方式不停去追求「活著的意義」。一生熱中登山、跑步或寫作,在有生之年繼續追求生存的意義。
這是我讀這本書時最強烈的感受。回答角田小姐問題的帶路人馬立歐的話,算是最接近核心的答案了。
「要人們得去相信的宗教,似乎把人當成小孩。」
只要相信,其實可以過得很輕鬆。死後就上天國,死後還會重生,怎麼樣都好。只要相信就能獲得快樂。但正因為無法完全相信,故在有生之年,選擇活著而非死去,並經由實踐,將辛苦和快樂化為糧食,時而一個人,時而眾人協力,時而煩惱,時而迷惘地不斷前進。
登山可說是象徵這種過程的行為。
我之所以有此想法,完全是因為拜讀本書所賜。上次讀的時候,是在去峇里島爬山之前,確實有「角田小姐遭遇了困難的窘境」的感覺,但我內心卻慶幸著,「幸好峇里島沒有雪」,本書對我來說算是快樂的冒險遊記。
在峇里爬完山經過三年後,我才終於將眼前見到的風景和當時感受到的種種好好地沉澱下來,化成語言。因此,再次閱讀本書時,我被登上義大利好幾座山的角田小姐的模樣,還有以文字傳達此行為和經驗的文章表現能力所震撼。
角田小姐幾乎是在一下山,回到旅館的拍攝空檔,就寫下了本書的文章。當然在結集成一本書時,多少再次經過修改,但當下的感覺,每一天在山裡體驗的各種事,幾乎都是即時寫成文章迸發出來。
真是太令我瞠目結舌了,我在爬完山的每一天,回到旅館後整個人就癱了,根本無法寫文章。角田小姐的體力真是無底限啊,並且有著比體力更驚人的膽量和意志力。
能將所見所感立即化為文章,讓讀者能沉醉其中的人,到底有多少?就像葡萄在一瞬間幻化成香醇的紅酒般,可說接近奇蹟。而且這紅酒不但有後韻,每一次喝都有不同的味道,能引誘人沉入舒暢的酩酊當中。
角田小姐總是很沉穩,在喝了很多酒前,有時甚至一直保持沉默(微醺之後雖然變得饒舌,但依然沉穩)。但在此沉穩和安靜的內在,卻以猛烈的姿態在咀嚼著眼前的風景和人們的言行,還能陸續變出熟成的言語,這是我對角田小姐的感覺。語言在角田小姐的內在不斷地被貯藏,化成文章,最後滿溢而出,變成一篇篇的小說和散文。
其中孕藏的激烈和深沉讓讀者沉醉。即使同樣生活在地球上,看到相同的風景,但依光的不同角度,讓這世界有無限的面貌。就像多洛米蒂﹝Dolomiti﹞的群山,有時在夕陽的照映中閃閃生輝,有時像披著神聖不可侵犯的白袍,在人們的面前呈現不同的面貌。
這就是文章的表現力。
登山就像活著一樣,寫作也像活著一樣。在這誠實的堅定態度和毅然的腳步中,我感受到人類普遍的生存之道。
「生命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如此的大哉問,或許無法立即有明確的答案,但本書中深刻且激情的記錄,像雪溶解成水,澄清透澈,為此問題提出一個思考的楔子。
◎文庫版增序
獲得的不是經驗而是自信
文/角田光代
在攀登多洛米蒂山脈的群山時,我心裡直想著,死也絕對不再登山了,但下山後回到鎮上,卻又想著,好想再爬一次看看喔。在這之後,我是否又去爬山了呢?是的,但只有一次。是為了去看位於海拔二〇三九公尺高的鬼怒沼濕原。
其實這次我也完全沒意識到要去爬山,是接到女夫淵溫泉的團體旅行邀請,一心想著溫泉溫泉。大家說著隔天要一起去看濕原時,我也只在一旁想著,濕原啊,去看看也好,以此輕挑的態度聽著大家的討論。隔天,女隊長在我的背包上繫了驅熊的鈴,我也把它看成是一種裝飾品。看著走在前頭的人,每個人的登山鞋和登山服及設備都很講究,我還一派輕鬆地想著:「有些人很適合登山裝扮呢!」我只穿著牛仔褲、長袖襯衫及平常逛街的步鞋,就跟著大家出發了。
啊,多洛米蒂!走不到三十分鐘,我就想起了多洛米蒂山脈的經驗。通往奧鬼怒濕原的路是名符其實的山路。驅趕熊的鈴不只是引人注意的裝飾品,登山鞋和CoreTex的上衣也並非只是為了好看或時尚。在經過好幾條充滿朝露的山路上險些滑倒,漸漸因為變低的氣溫而發抖,我又再度體認到,自己真是不折不扣的笨蛋。在多洛米蒂山脈應該學到的教訓,我卻把它忘得一乾二淨。
雖然在大家的談話中,只是說要去走一段山路,但其實就是真正的爬山,而且每座山都超出我的想像。邊想著多洛米蒂山脈的苦悶教訓,我拚命地跟上大家的腳步。爬多洛米蒂山脈時使用的登山鞋、登山用內衣、登山褲、防寒衣、手套、健行手杖,我明明全部都有,但為什麼知道要攀登二〇三九公尺高的山,我卻一件都沒有帶來呢?走在前頭的登山專家,看著邊走邊發抖的我,覺得太可憐,於是把預備的防風外套借給我。啊,我真是大笨蛋,我邊走邊深深地反省。
再怎麼走還是不見濕原的影子,開始氣喘如牛,腳也痛了起來,即使穿著防寒外套,仍然覺得好冷,正當我想放棄時,心裡出現了鼓舞自己的聲音:「我可是攀登過多洛米蒂的山啊!是馬立歐的弟子呢!而且也成了阿爾卑斯登山人﹝alpinist﹞,不是嗎?」而得以繼續往前走。
此時,我才想到,在多洛米蒂山脈的旅行中,我獲得的不是經驗而是自信,我能平安地抵達濕原,看到那片夢幻般的景色,都是因為這份自信像蠟燭的小小火焰,照亮我的內心。
當這本書發行文庫版時,我再次讀起久違的多洛米蒂山脈的每一天,有個讓我心裡很震驚的發現,是關於馬立歐的基督教和佛教的談論。在我聽到他的話及寫下這番話彼時,還沒有發現馬立歐跟我進行了如此深層的交談。
在邊登山的途中,馬立歐對我說的話,沒有一句空談和虛浮的話語,每一句都是真正的哲理。他不是用強迫推銷的方式,也沒有任何的說教或訓諭,就像在說明晚餐的菜單,但每一句話都如此的深邃,如此的強烈,如此的真摯,深深打動了我。光是記下他說的每句話,就讓我打從心裡覺得,能寫下這本書真的是太幸運了。
文庫版裡,三浦紫苑小姐為我寫了解說文。紫苑小姐和我一樣,在沒有任何登山經驗下,就參加了同一個電視節目;在相同的企畫下,和相同的工作人員一起去峇里島爬山。雖然我們並非一起去爬山,但我站在相同的立場,曾跟紫苑小姐抱怨過,「我們被騙了」、「只能不斷往前走」、「差一點就回不了家了呢」,把她當成一起走險惡山路的同伴。能請紫苑小姐為我寫解說文,我真的非常高興,並由衷的感謝。
◎前言
我的義大利回憶
文/角田光代
某天我收到一封陌生人的傳真,上面寫著:「想去義大利嗎?」接著是:「想去義大利的山裡健行嗎?」
我收到這封傳真當下的感想是:「義大利有山嗎?」接著浮現的疑問是:「健行到底是什麼?」
看著傳真半响,我自問自答地臆測,義大利應該有山吧,大概是邀我一起去義大利的山裡行走吧。
我喜歡旅行,旅行是我唯一的興趣。只要是沒去過的地方,我都想去看看。但此份邀約似乎不光是要寫遊記,還會錄製成衛星節目播放。我生平和電視毫無緣分,沒沾到一滴酒時,就像死了的蛤蜊般沉默無語。何況我沒有登山的經驗,再加上什麼話都吐不出來,還能成行嗎?我覺得不安,但去義大利卻讓我很心動,我一直懷抱著兩個希望在義大利實現的願望。
幾個月前,我曾經一個人到義大利旅行。當時我去了佛羅倫斯和西西里島,整體來說是趟愉快的旅行。我不但去了夢寐以求的人體解剖模型博物館(La Specola,解剖博物館。參觀此地是我長年的夢想);在卡塔尼亞﹝Catania,西西里島的第二大城﹞遇到很多讓我感動到流淚的親切居民;欣賞了錫拉庫薩﹝Siracusa﹞的美麗海洋;在塔奧敏納﹝Taormina﹞度過了悠閒的時光。
但卻有個令我遺憾的問題,飲食。義大利有很多美食,還有萄葡酒。我喜歡喝萄葡酒,它是我無論再怎麼狂飲,隔天都不會宿醉頭痛的唯一酒精。
我在旅行前誇下海口,一定要狠狠喝個夠!甚至事先列出了自己的「必嚐食物一覽表」,發願要在回來之前嚐遍這些美食。可惜一個人旅行的悲哀之處,即在於每餐不論多麼努力吃,最多只能吃完兩樣。披薩等扎實的澱粉類,甚至連一張都吃不完。即使再怎麼貪飲如我,若吃到撐再加上一瓶葡萄酒,肚皮實在太痛苦了。結果用餐時最多只能喝半瓶當日酒,「必嚐食物一覽表」裡只有一半能打上記號。
登義大利的山,應該會有好幾人同行吧。也就是說,可以把叉子伸到別人的盤子裡,披薩也可以分著吃。葡萄酒應該一餐可以喝到至少三種不同的口味。太好了!趁此機會把一個人去時不可能嚐遍的食物和葡萄酒喝個過癮!這是我的第一個願望。
至於第二個願望,有點說來話長。
一個人的義大利旅行雖然愉快,但在西西里島的第一大城巴勒摩﹝Palermo,西西里島的首府﹞卻遭遇了令人非常不愉快的事。
我從卡塔尼亞搭巴士進巴勒摩,當天是多雲的陰天,整座城市給人的印象有點陰沉晦暗。巴勒摩不愧是大都市,比錫拉庫薩和塔奧敏納熱鬧多了,可謂人聲沸騰。
尚未預約住處的我,一看到Hotel 的字眼就立即撲上前去詢問是否有空房間,但運氣很不好,全都住滿了人。在尋找飯店的過程中,我不知不覺竟走入沒有什麼人來往的小巷子,獨自徘徊著。
沒有人煙的小巷子!每本旅遊書幾乎都嚴厲地警告讀者,在歐洲要特別小心這些地方,盡量避免去沒有人的小巷弄。當我驚覺自己正走在無人小巷裡時,剛好有三個少年牽著一隻狗迎面走過來,外表看起來像是年紀不大的學生,其中一人個子比我小,另外兩人雖然體型比我高大,但看起來卻難掩中學生的模樣。他們的頭髮用髮雕固定或整個豎起來,一副努力讓自己看來成熟時髦的打扮。
這三人小組看著前面出現拖著行李箱咔嗒咔嗒,左搖右晃迎面走上來的日本女人,互相使了眼色。我心裡浮現一種不祥的預感,剛和他們擦身而過的瞬間,三人就突然回頭突襲我。一邊拉扯我手上的行李,還想搶我身上斜背的愛迪達包包。年紀最小的少年似乎打算脅迫我,唆使牽著的大型犬來嚇唬我,但狗狗卻以為是在玩耍,搖著尾巴,一副開心的模樣。
我瞄到前方寫著Hotel,為了擺脫他們,我一股腦跑進建築物裡,但飯店卻是在建築物的三樓。沒有電梯,只有螺旋式的樓梯。這裡的一樓不但沒有任何人,也沒有門,整個空盪盪的。那三個少年追著我一起進了建築物,不死心的想搶我的東西。
開什麼玩笑,斜背的包包裡有我的筆記型電腦,儲存著寫到一半的小說初稿。就算護照和現金都被搶了,這臺電腦,不!只有這部小說,說什麼我也不會交給你們!我緊抱著包包使盡全身的力氣尖叫。
「救命啊!!!!!」
被我的震耳欲聾的尖叫聲嚇得向後退的三人終於一哄而散,跑了出去。
在小巷子裡被襲擊時,我就知道他們並不是真的預謀搶東西。這是本能可察覺的事,危險燈號還是綠的。他們既沒有帶刀子,也沒有使用暴力。運氣好的話,日本女人或許會基於害怕之心而交出行李,如此一來就賺到了,大概是抱著這樣的心態。因此才會被我的尖叫聲一嚇,就像小蜘蛛般四處退散。
但這次的遭遇卻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目前為止,我到過二十七個國家旅行,有些國家甚至去了好幾次,以次數來算的話,肯定更多。這些旅行幾乎都是一個人前往,卻不曾有過被誰襲擊,或是包包被搶的經驗,一次也沒有。只有錢包掉了卻被好心人士送回來的經驗。還有零錢不夠時,甚至有人請我喝果汁。甚至是迷路時有巴士專程送我回去。是的,迄今有過的所有旅途,我非常的幸福,幾乎只看到人們親切的一面。
因此,即使只是遇到一時興起的搶犯,我還是很害怕,更深深地受了傷。
到了三十六歲這樣的年紀,我才初次嚐到不是每個人都親切友善的事實。這我當然知道,即使不出國,附近也有壞人。更正確地說,人無法簡單的被分成好人和壞人。人有時是善良的,但在別的場合卻有可能變得極壞。只是在無關乎利益得失時,人不由自主採取的行動通常是善良的。到今天為止的旅行經驗中,我如此切身地感受到人們的善良。也正因為如此,讓我對此更深信不疑,才會繼續一個人四處旅行。
才這麼一天,幾個笨蛋小孩就傷害了我堅定不疑的信念。至今為止的我只是個沒遇過麻煩的幸運旅人罷了,這樣的事莫非每天都在世界各地上演,是家常便飯之事?我不禁如此想,這可是道很嚴重的傷痕啊。
懷著如此不愉快的經歷而展開的巴勒摩之旅,到最後依然是個令人不愉快的城市(應該是小鬼事件讓我戴上了有色眼鏡的關係)。急於想找到能消抹此不愉快經驗的出口,反而讓我的精力徒勞地空轉,留下了倦怠,讓旅途整個蒙上了陰影。大人都很親切友善,但孩童都很惡劣。晚上從餐廳回飯店的路上,被無聊的孩子們盯上,幾乎要呼朋引伴來捉弄我;擦身而過的兩名男子也不斷糾纏我,在我面前卿卿我我。天氣一直處於陰暗狀態,也令人提不起精神。
在旅行中打從心底產生厭惡的感覺也是生平第一次。我帶著對巴勒摩的厭惡感,毫不留戀地回到塔奧敏納。
在回想義大利這個地方時,巴勒摩的印象太強烈,幾乎要把其他地方的美好回憶都掩蓋了過去,甚至就快讓我討厭義大利這個國家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愛上義大利,把巴勒摩的負面回憶拭去,不,最好是能夠情不自禁地愛上巴勒摩,我渴望更多其他的體驗。這就是我的第二個願望。
不論第一還是第二,都是我個人的小小願望,旅行本來就是個人的,個人的願望原本就是渺小的。
我打電話回覆傳真給我的人:「我要去義大利。」
至於義大利有什麼樣的山呢?
健行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我對兩者仍一無所知。
‧II岩塊的宇宙──三煙囟山(Mt. Tre-Cime) 到了上午十點,整裝完畢出發。我們一行人走出阿隆佐小屋。 走了十分鐘後,我心裡的「蹊蹺」到達頂點。 山完全被雪給覆蓋,走了不久,人走過的足跡應該留在路上的,突然也消失了。超越我們的一對旅人夫婦途中停下來確認之後的路況後,似乎放棄往前走,朝來時的路折返。 走在我前方的馬立歐回過頭來看著我,說:「請踩著我的腳步前進。」 又補充:「步調很重要。」 我踏在每一個馬立歐踩出來的腳印往前走,根本沒有餘裕顧及什麼步調。靴子很重,手杖也用得不習慣。身體左右搖晃地把腳踏入雪地裡緩步前行。終於連出發時的小屋也消失在遠方,除了我們一群人之外,看不到其他人。 眼前只有被雪覆蓋的岩山。 真的太詭異了,這和我的想像有著天壤之別。我一直以為應該是更平坦的山路,邊摘花邊散步的健行。我期待著走一會兒後就折返回小屋,但似乎沒有絲毫這麼發展的跡象,馬立歐領著我們走在前頭。 「欸,請問要走去哪裡?」 我有點傻傻地問菅原。我期待的答案是,走到那個轉角或是再走三十公尺到前方的便利商店。雖然我很明白,這樣的山裡不可能有便利商店。 「我們要繞這座山一圈。」菅原笑著回答。 原來啊,要繞山啊,怎麼繞呢?不用問也知道答案。當然是走路,不停地往前走就是了。 我的視線從腳下升起,眺望眼前的風景,前方的景色十分奇妙。 大小岩石不斷從山的斜坡滾落下來。大的岩石有一般住家這麼大,小的則是我們平常看習慣的小石頭。再往更遠方望去,山頂覆蓋著白雪的褐色山巒矗立著。因為只有褐色和白色兩種顏色,讓風景失去遠近感,像是從天空垂吊下來的平面畫。停下腳步後,完全聽不到任何聲音。 這裡是哪裡?前天我降落的確實是威尼斯的機場。從那裡搭車來到多洛米蒂山脈,這路途我還清楚地記得,但現在為什麼來到像火星一樣的地方呢? 眼前的景色,和威尼斯及科蒂納城那些有人居住的地方實在相差太遠。感覺像突然離開了地球,被帶到外太空。當然,我沒去過外太空,但眼前包圍著我的風景確實是我沒見過的景致。 我們只是默默地走著,緩緩的小路往東方轉了個彎後,眼前突然出現了三煙囪山的另一面。